穿堂燕

不度春风。瓶邪洁癖,不接受催更。
封面:柒涵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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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藏

-本专后,藏海花之前


以前我一直以为天葬是一个神圣又遥不可及的仪式,直到自己站在天葬台边,那么近那么近的目睹了整个仪式的进行。


那是在郎木寺,甘南藏族自治州下辖的一个小镇,很小的一个地方,连县城都称不上。文化点说那是一片远离俗世尘嚣的净土,实际上就是被扶贫工作落下的贫困地区。


这次是顶着摄影师的名头跟着一帮驴友过来的。路上见了很多徒步或磕长头的朝圣者,额上顶着老茧,在这条漫长的转经路上,每个人都是孤独虔诚的。背着包袱的也不乏有搂躯着腰背的老人,拄着拐杖,转着经筒一步一步向前挪着,但脚步却是无比坚定的。一步三拜,不停伏地、起身的藏民,衣衫早已破损不堪,但心却是最纯净的,信仰是崇高的,高举过头顶的双手,亲吻大地、膜拜天。让人震撼于信仰的强大,这种看不见、摸不着、虚无却又坚固的东西深深地扎根在这些高原民族的精神领域。


我盯着手中燃着的那根烟,任风将其吹散,无故有些想起一个故人在漫天白雪中向雪山行的同样虔诚的三个跪拜大礼。


有些年头了,生活好像已经恢复到了最开始的平淡模样,甚至有时候我自己都恍惚那些称得上传奇的经历或许可能只是我趴在桌上午睡的一段长梦,复又猛的清醒过来,意识到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可以翻篇,人死却是不能再复生的。


线索从他离开后就断开了,其实我能感觉到事情没有结束,一切都没有结束,可没有线索,再吸引人的谜底也是埋藏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下的。烟丝燃着红快要烧到底了,以防烫着手挨疼,我狠狠吸了最后一口,把它按灭在一片烟云后。


有些年头了。


房门被敲响时我看了眼表,指针刚过了五,拎起昨晚就收拾好的包往外走。屋外的人是同行的另几位摄影,一帮大老爷们扛着长枪短炮的中间站着个瘦瘦的却也背着黑漆漆的相机的姑娘让人很难不注意到。那女孩年龄看着很小,设备却很专业,以至于不少人在路上就问过她:“小李你成年了么,别是偷偷背着家里跑出来玩的小屁孩啊”。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一是她的那台机子市面上价高的离谱,一个普通学生即使是攒一整年的生活费不吃不喝也不一定买得起,说明家人是有能力也愿意支持的。二是现在的年轻人确实一个比一个有想法,比起我们那时精了不知道多少,轮不到所谓的大人们操心这操心那的。


小李见我出来很有活力的道了声吴哥早上好,我昨晚睡得晚起的又太早,抽了根烟提神还是很困,哈欠连连,摆了摆手意思了下,问,这个点是不是有点太早了,这会天都还没亮呢。


事实证明我的问题是多余的,甚至还算起晚了的那波,等我们一行人到了地方,不大的一块地已经被游客们围的水泄不通了,小李有点着急,她这次来是专程要来看看这个神秘的仪式的,昨天跟藏民们不允许她个小娃看天葬,害怕受不住晕了去,好说歹说了一番才勉强松口允许她看两眼,这会见满是人的架势,她生怕又因为来得晚白忙活一趟。我让她往山上看,不远处的山上有一片黑黜黜,我眯了眯眼睛才发觉那是一山头的秃鹫。


秃鹫还没有飞下来就说明我们来的不算晚。


对尸体进行了处理后,天葬师点起了桑烟,白烟飘向天空多少有些袅袅炊烟的样子,我知道这就是要引来秃鹫了。桑烟是宗教活动中的重要仪式之一,用在盟誓上,是有让天神作证的意思在的,但这个桑味道很大,不是纯纯的浓郁的香味,混杂着不知道马粪还是牛粪的难闻味道,很冲,方才天葬师进行一些必要步骤时就已经劝退了很大一部分纯粹来当景点看的游客了,此时还能留下继续注目仪式的进行我想多少心算是诚的。


我留意到小李不再向平常一样活泼,看了她一眼,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被惊到,反而十分虔诚,脸上露出的是一种不符年龄的淡然。这种表情我太熟悉不过了,几乎是一瞬间我心里就揪了起来,但随后就意识到只是自己现在太过敏感的可能性更大。看透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对现在见过太多人心险恶的我来说并不难,我清楚知道这只是个单单纯纯的小孩,哪怕心里即使有尘封的、一些不想为人知的事,也是可以的理解的。


满山的秃鹫被桑烟吸引,不约而同的冲着小小的天葬台飞过来,从四面八方冲来,我们头顶掠过。直到头顶的天空几乎要被遮住,草地上落了密密麻麻的一群禽鸟,我才意识到它们的数量之多。我粗略的数了数,大概这里此时已有两三百只的秃鹫,随便拎出来个头较小的都快有我半腰高,展翅更有三米长,而这些猛禽离我最近的一只不过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野生秃鹫,一次就叫我见了个够,我已经说不出话了,这种震撼是叫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震撼。它们都密集的围着石台,撕咬争夺着对他们来说十分稀少的食物,我甚至看见了被高高抛起又被凌空叼走是半截腿骨。


我再一次意识到,人类在自然面前有多么渺小...


空气中很快就不只是桑烟的香和那股臭味,更扑鼻的是无法忽视的浓郁的腥味,风刚好往我这边吹,熏得冲鼻又反胃。


就有多么无能。我生理性干呕了一下,在心里将刚才的话补充完整,想估计这几天我都吃不下去一口肉了。


没过多久,秃鹫群慢慢的也散去了,剩下的几只也只是方才压根没抢上食,只好捡漏的小秃鹫。群鹫互相啄食,以食尽最为吉祥,这说明死者没有罪孽,灵魂已安然升天。看着又恢复宁静的一方地,我道这也是一种反哺。


生死之事,没谁能说的清楚,生老病死是生物自然生长的规律,千百年来几乎没谁逃得过这般命运。唯一一个似乎被遗忘的人又选择了他自己的执着,我无端升起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悲悯——甚至我连自己都不能确定这是否能够称为悲悯,又哪里有资格为他悲悯。


生死有命吧。我闭了闭眼。


世间众生因造作善不善诸业而有业报,生死一轮回,谁能知生不是死,死又何尝不是新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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